父亲节的最大愿望，就是我爸能跟我说句话。

一个字也行。

我爸去年二次脑梗之后，到现在已经一年没跟我说过话了。

他跟护工大姐有时候还说。但也就是说一个字。问他饿不饿，他会说饿；问他看不看电视，他会说看。

上上周保姆大姐回家，问他认识不认识，他说认识；又问他是姐姐还是妹妹，他说妹妹。

他跟两位大姐还能说一个、俩字儿的，跟我就一个字都没有。

有时候护工大姐问你看谁回来了，我爸就看着我不说话。大姐再问他这是谁呀大叔你认识不认识，他还是不说话。

一个字儿都不说。

也不知道我爸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。

我觉得他心里什么都明白。他病到什么程度，我妈已经不在了，这些事儿他心里都清楚。

只是，他说不出来。

有时候看到家里的每日读诗日历，心里也会忽悠一下子：我爸去年上半年还能每天抄一首诗呢。立刻又会想，怎么早没想到把日历给他让他抄呢？

这半年来，常常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。

也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的不一样，就是感觉不一样了。

我妈走了以后，我会突然想起来她很多优点，还有以前想不起来的好多事儿。

有一天打车去买花，在出租上，看着路边灰褐色的楼，突然想起以前我妈做的羊汤，我们一家子站在厨房吃饭；想起我爸也曾经笑意盈盈，现在半植物人；想起我妈也努力把饭往好里做、让我们爱吃。还有我妈养过一盆虎刺梅，养了很多年，那盆花霸占了阳台一半的空间，野蛮生长。在出租上就崩了。

不是哭得像个傻逼，是就是个傻逼。

最近抽疯自己做了两顿饭，自我感觉比我妈做的好吃。就想，我妈我爸一辈子没吃过我做的饭。

但我会给他们买呀，买他们爱吃的。

立刻就放过自己了。

无论如何都要放过自己。

在各种层面上放过自己。

现在不要求自己做个好人了。

能面对世界呈现出来的样子，就挺费劲、挺吃力的。

并没有做到。

回去也不敢长时间地看着我爸。

他现在还没有一只羊大。

不能盯着他看。

每次回去都是落荒而逃。

也不知道明年父亲节他还在不在。

但我知道，这辈子我没能了解他的那部分，已经没有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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