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高福喜网名：大手大脚

在平遥呆了十八个月，印象平遥啰啰嗦嗦地讲了不少。把印象平遥讲完了，可平遥对我的影响还没讲。这里我再讲一件在平遥当农民工时，影响我终身的一件事。

保健所查出我的心脏病

平遥柴油机厂工地有个保健所，只有一名姓王的医生。平时工人们有点头疼感冒呀，钉伤崴脚呀，开个请假条呀，在这里就解决了。

刚去平遥工地一个月后的一天，我感觉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地抖了几下，于是去找保健所的王大夫看看。其实这样的心抖在录音厂工地时就有过一次，不过我没在意。

王大夫拿着听诊器在我的胸上听了十几分钟后，抬头望着我问道：“你这心脏病看过没有？”

“啊！我有心脏病吗？”我惊异地问道。

“你一直就不知道吗？”

“去年在太原火车站时，工地保健站的医生说我心脏有些杂音，没说是心脏病呀！”我想起来了，去年在太原火车站参加会战时，我感觉胃口不适，去工地保健站拿药。工地医生说我的心脏有杂音，当时还让身旁的几个年轻医生也分别听了，可根本没有说是心脏病呀！

“看你这年轻人，心脏有杂音就是心脏病么。好好的心脏怎么会有杂音呢？医院做个检查吧！”王大夫主动给我开了三天的病假条，递给我后说：“先开三天吧，不够了回来我再给你补。”

我呆了！“三天假不够回来还再补。”我不是得了大病吗？平时王大夫对我们民工可没有这么大方呀！

病魔折磨中彷徨的我

我拿着请假条出了保健所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位于古城市医院做了个心电图。

医院的心电图检查单上写着“二尖瓣狭窄并闭锁不全，吹风样杂音，心功能尚可。”的字样，我仍然不相信我会有心脏病，拿着检查单去找医生：“这是心脏病吗？”医生看了一眼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风湿性心脏病，你得过关节炎吗？”我说：“得过呀！年在水库上拉平车中风后得的。”

医生耐心地告诉我，风湿性心脏病的病因有三种，一是生下来就有的先天性心脏病；二是由感冒引起；三是由风湿性关节炎引起。

“可以看好吗？”我急切地问。

“治疗可以控制病的发展，根治是不可能的。”随后他又说：“在美国，可以对单纯的二尖瓣狭窄动手术，像你这还有二尖瓣闭锁不全的心脏病美国也没有好办法。”

“我要回家去！”不管到什么时候，家总是温馨的港湾。当天下午我买了回家的火车票，掌灯时分就到家了。

我妈看我一直黑着脸，着急地问道：“福喜，你怎么啦？”

“没有怎么，身上不舒服。”我没有告诉她我得了心脏病的事，因为我知道我妈的心脏很小，怕把她也吓出心脏病来。

简单吃口饭后，我出门了。径直向公社卫生院走去。

公社卫生院的大夫有好几个，最权威的是刘大夫。刘大夫叫刘强，六十多岁了。圆脸大眼，戴一副眼镜，操一口普通话。常年吃住在卫生院，没有上下班时间，是全公社人民最信任的好大夫。

医院的诊断结果，又用听诊器在我胸上听了听后，没有及时说话。我望着刘大夫也没再问是不是心脏病的问题，因为我已经接受了我是心脏病患者的现实。只是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，幻想刘大夫会有什么神奇的偏方妙药能够给我治愈。

半晌以后，刘大夫问我：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？”

“我是省建的一名瓦工。”

“以后瓦工不能当了。”

“那我能做什么？”我瞪大了眼睛。

“所有的体力劳动都会加重你心脏的负担，使你的心率加快，影响你的生命！”

“那我……”我没有问完，但我问自己了，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苦力吃饭的受苦人，不干体力劳动还有饭吃吗？

“可以看看菜园子什么的。”刘大夫说。

哪有那么多菜园子让我看呀？“天呀！我才二十岁呀！以后我可怎么办呢？”我的内心在哭喊。

刘大夫没有停下来，像一个不紧不慢的刽子手一样继续说：“不光不能做体力劳动，结婚也不能结的，结婚也会影响你的寿命。”并说：“根据科学的调查数据，风湿性心脏病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五年……”

我的心理防线完全被这位有名的西医大夫击垮了。晚上从卫生院出来，头昏眼黑，脑子一片空白，怎么走回家的我一点也不知道。一百五十多斤重的身体一下子全变成了脑汁，在想：“不能干体力劳动，我歇的，吃甚呀？”“终身不能结婚，当然也就没有孩子了。”“我不是孝子了。老话说‘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’呀！我爹白生我了。”“平均寿命只有十五年，我今年二十岁，活够平均寿命还有十五年。像猪一样再活十五年有什么意义？”“我三十五岁就死了，我可怜的老妈还能活吗？”

反反复复，睡睡醒醒地折腾了一晚上后，该吃早饭了。“妈，我要喝点酒！”

我妈已经知道我是心脏病了，她知道心脏病是不能喝酒的。但她看着眼泪汪汪精神恍惚的我，还是倒了一小杯酒，切了几根咸菜给我端了上来。

我坐在凳子上，呆呆地望着像是不断晃动的酒杯，没有哭声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。

第二大恩人魏茂林

我在家里呆了一天，也就是休病假的第三天，我要回平遥工地了。我没有听王大夫“不够了再补假”的话，在家有什么用呢？除了折腾的我老母亲陪我掉泪，没有半点作用。不如回工地去，一边上班一边去平遥县医院“控制病情发展”。瓦工是必须当的，体力劳动是必须干的，能活几天活几天吧！一个一百五十斤的大后生，总不能歇在家里靠老爹养活吧！

“再住一两天，妈给你把棉裤缝好，你一就带过去吧！”我妈挽留我。

“不用了，妈。等你缝好了，我让人捎去吧！”

我回平遥上班了，工地还是原来的工地，工作还是原来的工作，我还是原来的我。所不同的是，我学会了拿一块八毛钱买一瓶猪肉罐头吃。脑子里又装了个“我不光是省建的临时工，更是地球的临时工”的概念。

妈妈把崭新的棉裤捎来了，看着棉裤就像看见了慈祥的母亲。我是含着眼泪和我妈告别的，我知道我走以后我妈的眼泪肯定流了一河滩。

该给我妈写封信了。我拿起了笔，要告诉我妈，我上班了，一切正常。请她和家里人不要为儿操心。可是末了，我落款时想到了刘大夫“不能体力劳动，不能结婚，平均寿命不超过十五年”的忠告后，补了一首诗，让我妈和我姐姐整整为我哭了半个月：

亲不过的父母亲，

从生到养苦费心，

儿行千里牵母泪，

孝子难报父母恩！

我在队里也算一个爱出风头的文化人，工地有什么“批林批孔”的板报呀，写什么“狠批谢曹路线”的标语呀，代表班组大会发言呀，都少不了我的份。虽然我是个民工，但队里的王新民书记、连荣生工长等领导对我都不薄。

有一天连荣生工长告了我一个好消息，他说队里要抽两个预制池的测温员，让我负责预制块儿的打压检验工作。并说以我为主，负责管理另一名女工王凤琴。我一听很是高兴，因为测温两个小时才测一次，这样既可以暂时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，又可以兼顾我每天去医院看病——静脉注射水杨酸钠。

前院柴油机厂的水塔下面住着一位矮个子胖师傅，叫魏茂林。他负责水塔的上水放水的管理工作。他还是平遥县武术协会的会长，身边常有不少不同年龄的武术学员跟他练拳习武。

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我和他攀谈起来。在拉家常的过程中，我把我的病情告诉了他，并怨天尤人地谈到了刘大夫给我的三不忠告。魏师傅见我有如此大的思想负担，语重心长地给我聊了两个小时。

“我说喜儿，可不是你那刘大夫说的那样。大夫是负责看病的，可不是负责算命的。即便是算命的，也是不可能算准的。因为每个人和每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。人的寿命是由遗传因素、体质状况、心理因素、生活习惯等综合条件决定的。”

他说“医生书本上得到的平均寿命论证，是从在他们那里求医的病人中得出来的。风湿性心脏病这种慢性病，很多人很小的时候就有，但一辈子没有求医活到了八十岁才发现，这种人的寿命怎么会平均到那个十五年里呢？”

他说：“西医和中医，不光治病的方式不同，而且对病的理念也不同。”他提醒我对医生的话不能不听，也不能全听。他说西医是负责救命的，中医是负责治病的，慢性病最好找中医调理。

他告诉我一般搞武术的人都通医理，他本人也是中医，说我的病应该加强锻炼。我一听锻炼，说：“我连体力劳动都不能干了，哪能锻炼呢？”

魏师傅摇头说：“你又错了，人的生命在于运动。如果运动停止了，人的生命也就停止了，不过运动要因人而异罢了。你得的慢性病，运动也要选择慢性运动。长拳是先强四肢后强内脏的，太极是先强内脏后强四肢的。我教你一套简易太极，慢慢练吧，你会受益无穷的。”

听完魏茂林师傅的话，我兴奋了。如同快要旱死的禾苗浇了一桶水，枯萎的叶子顿时绿了起来。

随着魏师傅每天教我简易太极的锻炼，和八十多岁的名老中医杨维元大夫的中医调理，我不光病情好了起来，而且心情也好了起来。几个月没有落实的治窝工程也恢复了，我妈终于又看到了我的笑脸。

老朽后话：魏茂林师傅是一个人好心好，德才兼备的好师傅。他把我从彷徨中又拉回了正常生活的轨道，没有他的开导，没有他的言传身教，我可能早就在牛角尖里见上帝了，我把他敬为人生中的第二恩人。可以后的相处中，要孝敬他点什么时，他总是很严肃地拒绝了。他说：“喜儿，可不能这样，那样会让人笑话魏师傅的。”

让我痛心地告诉读者的是，正如魏师傅说过的那样，人生的长短是谁也说不来的。我的恩师在我不知情的八十年代只活到五十多岁就去世了，可恨苍天没给我半点报恩的机会。

《老朽随笔》系列故事：

1《我爹和老灶爷》

2《忘不掉的三副对联》

3《儿时的年味》

4《顽皮而多难的我来了》

5《摸小鸡鸡二三事》

6《南胡村西沟里的狐仙洞》

7《恐怖的蛇》

8《从小就“坏透了”的我》

9《我和老爹打游击》

10《儿时的玩伴》

11《拐富娃》和《老和尚》

12《顺口溜大王—小蛮大爷》

13《我第一次当保姆》

14《捡高粱》

15《小学老师张丽萍》

16《三次叫板张老师》

17《启梦老师郭纯才》

18《没有鞋穿的痛和乐》

19《我人生的历练开端——刨药材》

20《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日子》

21《荒诞的当兵梦》

22《奇人唐三满》

23《我也被时代扭曲了》

24《妈妈把我从扭曲中扭过来》

25《梅大爷和木猴伯》

26《民国“神童”满逢春（上）》

27《民国“神童”满逢春（下）》

28《茅屎棍疑案引发的遗案》

29《上访名人葛田牛（上）》

30《上访名人葛田牛（下）》

31《我的兼职初中生涯（上）》

32《我的兼职初中生涯（下）》

33《提心吊胆的上班路》

34《战地历险三事记》

35《是无奈还是勇敢？》

36《初入文学门》

37《高中我只念了四个月》

38《“锦纶厂招工啦！”》

39《在录音厂的闲言絮语》

40《圈窑洞的故事》

41《太原火车站大会战》

42《平遥街头?子多》

43《惊魂社火鸡市口》

44《最亏本的犯人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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